半肩风雨半肩柴

昨天聊了聊米,那么今天就来聊一聊柴。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开门七件事里,柴已经是消失在我们生活中的物什。

随着燃气管道的普及,燃气进户已经成了城市生活的常态。再不济,比较偏远的地方,罐装燃气也是家庭厨房的首选。以至于“柴禾”,没了用武之地。

在人们意识中,能用到“柴禾”的应该是农家土灶,其实并非如此,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前,柴禾也是上海家庭不可或缺的东西。

我从小喜欢玩火,因为住在砖木结构的石库门里,玩火绝对是引发火灾的隐患,为此我没少挨父亲的痛打。只是以我“记吃不记打”的无赖性子,从没碰到过火灾,应该是一种运气。但是我对火的威力,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的。

小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要“生炉子”的。父母的工作都是早出晚归,所以在我力所能及时开始,家里的炉子就交由我来打理。要让一只煤球煤饼炉生起火来,未必是一件上手就会的事情。需要几样必备的物件:火柴、纸、柴禾、火钳、通火条、炉渣勾、扇子、煤球或煤饼,其实还有一块封火铁,但这不是生火用的。

用专业术语来说,火柴、纸、柴禾都是引火之物。烧旺一只炉子,仅靠煤球煤饼是不行的。得由火柴烧纸,火纸烧柴,柴烧煤球,一步一步来。柴禾和煤球的质量好,则炉子的浓烟少,只要有一样质量逊色,那吃几口烟火气,简直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我也搞不明白当下的人总念叨什么人间烟火气,呵呵,你们倒是先来吃吃看,然后再骚包也不迟。

柴禾的好坏,通常就是看含水量,含水量越高,越不容易点燃,这是常识。但是木块越大,木质越硬,也是不容易点燃的。因此,又派生出一道工序—砍柴。砍柴可是体力活,所以又有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说法。上海时常阴雨潮湿,干柴堆久了,也会湿漉漉的一片,若是堆放在炉子旁边又极易引发火灾,在这种两难的选择之下,上海人一般会用多少买多少。

对的,上海也是有过柴禾店的,曾经有过。离我家最近的柴禾店在通北路第一小学对面,那就是我曾经的母校。我记得买柴禾似乎也是需要卡的,一本卡簿记录每家的用柴量。我也不去向父亲求证了,他应该也记不起来了吧。

把柴禾扛回家后,父亲就会取水打湿磨刀石,把斧子的锋口磨得锃亮,然后把柴禾砍成小大均匀的小柴条,落在相对干燥避雨的地方。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会抽一根小柴条,引燃一端,在未充分燃烧时就弄熄它,这样一根炭笔就在我手里了。我会拿着它随处涂鸦,而画的内容大多是小兵张嘎打鬼子,地道战打鬼子,地雷战打鬼子,所以“打鬼子”是我一生的夙愿,包括“打洋鬼子”和“打假洋鬼子”!

自从家里有了燃气,我就彻底跟柴禾说“再见”了。

再见它时,那差不多都是在红绿黄大酒店下面吃“柴爿馄饨”的时候,最为安徽黑暗料理的头牌小吃,几乎都是用柴火炉烧出来的。说实在的,我吃“柴爿馄饨”的机会并不多,最密集的时候,应该是高中阶段,和当时的挚友韩佳欣经常会在三更半夜去找个摊子吃夜宵,摊子早就没了,而这份友情也消散了。和我称兄道弟的朋友很多,但是韩佳欣是我为数不多的兄弟,应该是比女人还要重要的兄弟,然而走着走着,我们就走散了,当然是我先走了我的路,然后他才走了他的路,如果非得有个公断,那应该是我的不好。我当然是希望他是好的,他当然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力,甚至我们依然还有碰头见面的机会。但是我和他应该都晓得,回不到当初了,其实当初才是最开心快乐的!

再见它时,差不多都是在农家乐里,而且前提是必须要有真正的农家灶头。我一看到火就兴奋的性子,让我对农家灶头充满好感,把灶头烧得旺旺的,把菜烧得棒棒的。大灶头烧出来的菜那才叫一个好吃,什么米其林,什么黑珍珠,撇干净装逼的浮沫,大灶头随意料理的菜肴,哪个会输给制式厨房。多加一句,大锅锅巴,啧啧啧,绝逼赞。

再见它时,差不多都是在江西景德镇和福建建阳了,那里都是从古至今的窑口。大龙窑依山而建,拾级而上,充满了先人的工匠智慧与技能。柴烧的瓷器,那份火候与釉彩,我得单开一章来写。嘉诚妈妈项老师,是景德镇瓷板画大家。有一次她带着我去到一处烧瓷大师的私窑,吸引我的,除了诺大院子里搭建的一座精致的窑口,还是就是依墙码放的一溜整齐的松木柴禾,兀自散发着阵阵的松香,说沁人心脾是不为过的。我问大师,这么多松木能搞来也真是了不得。大师笑着回我,别人开我这里都是问瓷器,而你却是来问柴禾,倒是有趣。我也跟大师打个机锋,懂啥搞啥,才是赢家。大师还是蛮喜欢我的,我满心指望着大师能送我件瓷器,但是这个大师却是有些小器。哈哈哈,有机会还是得去拍马屁,把隔离的亏空给找补回来。

有很多方面,人类都是在进步的,尤其是在生活和科技方面;也有很多方面,人类是在原地踏步,或者是退步,譬如在人性的方面。

我有一个喜欢的作家,叫十年砍柴,我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砍过柴,但是我砍过,在这个时髦得不得了的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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