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是美国的「镀金时代」，从这个命名就不难看出当时的美国是处在何等的黄金阶段。数百万的移民从欧洲来到了美国，大量的重工业，包括铁路，工厂，采矿，都得到了飞速发展。
今年MetGala（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晚宴）
的着装主题就是「镀金时代」，主办方用这种方式向一个时代致敬
在蒸蒸日上、趾高气扬的时代运势中，自然也会孕育出一批富可敌国的企业和家族。这里面就包括掌控国家钢铁行业的摩根家族和靠石油快速崛起的洛克菲勒家族。
左：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右：约翰·D·洛克菲勒
都是使各自家族发展壮大的关键人物
当然了直至今天，这两大家族依旧是这个地球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不过我们今天不聊他们的财富神话，而是要讲讲他们的收藏故事。
#1.两大家族与墨地彩瓷
来自东方的万人迷
此时还要请出洛克菲勒家族的二代接班人——
小约翰·洛克菲勒登场。
左：洛克菲勒父子俩
右：小洛克菲勒送给妻子的礼物「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
可见其家族对收藏和艺术的喜爱。
年美国国会批准《佩恩－阿尔德里奇关税法》，该法案的重要一大内容就是：取消了艺术品关税。
这对当时在欧美活跃的收藏家、古董商和博物馆来说，无疑是重大的利好。
甚至还有记者爆料过：正是在喜爱中国瓷器的老摩根和小洛克菲勒的推动下，国会才加速通过了此法案。
左：清康熙豇豆红釉柳叶尊；右：清康熙青花山水纹凤尾尊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传闻此法案通过以后，
老摩根立刻将大批原本滞留在欧洲的艺术品运往美国。
等海关检查完毕后，便直接送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保存。
我们现在可以在大都会看到的不少精品中国瓷器，
都是由摩根捐赠的。
事实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大家族对中国瓷器的痴迷已经到了人尽皆知、举世瞩目的地步。
而在诸多品种的中国瓷器中，有一样瓷器，是让老摩根和小洛克菲勒都非常喜欢，不仅同时期争相竞购，甚至等老摩根过世后，小洛克菲勒还念念不忘到从古董商那里回购了不少。
这样的万人迷瓷器就是：
墨地彩瓷
清十八世纪后加彩墨地五彩喜上眉梢图大凤尾尊
年9月纽约苏富比，成交价：23,美元
这件器物的出处中就很清楚地写明：自老摩根之手辗转到小洛克菲勒之处。
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很多墨地五彩，都还能在出处中找到洛克菲勒家族的收藏痕迹，可见其当时收藏量之大。
清十九世纪墨地五彩锦堂富贵图瓶
年9月纽约苏富比，成交价：11,美元
清康熙墨地素三彩花鸟纹凤尾尊
年5月伦敦苏富比，估价：,-,英镑
所以「墨地彩瓷」到底有何魅力？
这要先从它的诞生开始说起——
#2.从素三彩到墨地彩瓷
工艺更复杂了，器物也更名贵了
提“墨地五彩”则要先从“素三彩”讲起：“素三彩”一词首先在清末寂园叟《陶雅》中：“西人以康熙黄、茄、绿三色之瓷品为素三彩”，这里的“三”其实是虚指，代表多数。
那为什么前面会有“素”字呢，这里主要有两种说法：一是因为使用“素胎”（又称“素烧胎”）烧制，二是因为素三彩的主要颜色有黄、绿、紫、黑、白等，因为诸彩中没有红彩，而在古代有“红为荤色，非红为素色”之说，所以称为素三彩。
左：明正德素三彩缠枝莲纹高足碗
右：明嘉靖白地素三彩缠枝莲纹瓶
故宫博物院藏
素三彩瓷器创烧于明成化，在嘉靖、万历时曾大量生产。
到了清康熙时期，素三彩的烧制达到了巅峰状态，在色彩的运用上除传统的黄地、紫地、绿地、孔雀绿地外，还创烧了墨地、米黄地、藕荷地等色地和“虎皮素三彩”等新品种。
清康熙虎皮三彩撇口碗
故宫博物院藏
清康熙素三彩黄地褐绿双龙纹盘
台北故宫藏
在这其中，当属墨地素三彩最为名贵。
为什么会如此名贵呢？其实就在于它的制作工艺非常繁琐，需要多次入窑烧制；烧造成本极高，但成功率却并不高。
基本的烧制步骤是这样的：首先需要在器物上施以绿釉，接着施上黑色釉即为光亮鲜明的墨地；再以泛紫的深黑笔迹勾描纹饰，留白纹饰范围处施以黄、紫、绿等色釉。
清康熙墨地素三彩四季花鸟瓷方瓶
台北故宫藏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如果在墨地素三彩中再加上非常鲜艳的“红色”，那么它就不够“素”了，我们会用「墨地五彩」来称呼这类器物。
19世纪墨地五彩花鸟纹方瓶
纽约大都会博物院藏
而墨地素三彩和墨地五彩则可被统称为「墨地彩瓷」。
#3.「墨地彩瓷」出海记
西方人的「带货」哲学
在西方，墨地彩瓷一般被叫做「famille-noire」，这个法式名字直译过来就是「黑色家族」。
清康熙墨地素三彩花鸟纹凤尾尊
大英博物院藏
值得一提的是，在法国人的中国瓷器概念中，不仅有「黑色家族」，还有「菊花牡丹家族」(Famillechrysanthe?mo-paeonienne)、「绿色家族」(familleverte)、「粉红家族」(famillerose)等。
这也说明在当时的欧美，中国瓷器的确非常之流行。
而墨地彩瓷的流行，与同时期的美学思潮有着紧密关联。
19世纪末，正值英国唯美主义和法国象征主义运动的兴盛，这种欣赏柔美颓废之风、崇尚宗教神秘主义的美学观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就能和西方人眼中的东方之美不谋而合。
这里插播介绍一位唯美主义运动的先驱、英国著名的插画艺术家AubreyBeardsley，他的画风就受过日本艺术的影响。
彼时正值日本风在欧陆成为文化亮点，其实也可将此视为为西方人后续理解包括中国瓷器在内的其他东亚美学打下基础。
AubreyBeardsley作品
鲁迅也很喜欢他的画作
小编个人觉得画家对纤细线条的理解、对黑色的信任运用，
和墨地彩瓷的美有一种神似。说明真正美的东西都是没有介质题材、国别民族等之分的，它们一定是可以相互自由流淌的。
是不是有那么点神似？
清墨地彩瓷花鸟纹方瓶
英国VA博物馆
除却大方向审美观上的对味，中国瓷器在西方的走红也离不开个人KOL们的努力。
比如据说王尔德本人就非常喜欢收藏青花瓷，还有带货时尚先锋香奈儿女士就是又法又中Chinoiserie风的忠实爱好者。
看看她家的“中国风”装修，
我觉得确实还可以再摆上几件「墨地彩瓷」
香奈儿没有想到的事情，热衷于追随欧洲人时尚的美国佬却想到了。
结合我们开头提到的「镀金时代」，此时的美国工业高速发展，众多工业家抓住时代机遇成为巨富，那么在欧洲走红的墨地彩瓷刚好可以用来装饰他们的豪宅。
这件被VA博物馆收藏的墨地彩瓷，底座是后来在欧洲安装的，侧面也说明墨地彩瓷在当时已经融入进
欧美上流社会的日常家居生活中。
清康熙墨地彩瓷底座
英国VA博物院藏
#4.关于墨地彩瓷的争议
真真假假
国内的瓷器专著中其实很早就注意到了西方对墨地彩瓷的狂热。
比如《陶雅》曾写过：“康熙黑釉之大瓶上画梅花，笔意粗恶，西人目为三彩，每一只动辄万余金”。
《饮流斋》也说过：“素三彩，以墨地为最贵……西人嗜此，身价极高，一瓶之值，辄以万金。”
这也侧面验证了19世纪晚期开始，受西方的需求影响，墨地五彩，尤其是康熙墨地彩瓷的价格在国内市场被炒得很高。
然而康熙墨地彩瓷的数量终究是有限，无法应对疯狂高涨的市场需求，这就让不少人打起了“造假”、“仿制”的主意。
在当时售往西方的墨地彩瓷当中，高端“A货”会将康熙时期其他瓷器的纹饰打磨掉，重新绘以墨地彩瓷图案。
低级一点的造假则是直接将新烧瓷品作为康熙本朝的来卖。
不仅景德镇是这样做的，日本甚至欧洲本身的瓷器作坊也有跟着仿制这种康熙风。
这导致了大量流向西方的墨地彩瓷其实是存在年代甚至产地争议的，很多标榜自己是康熙时期的器物有极大的可能是19世纪晚期的产物。
即便墨地彩瓷存在年代等诸多争议，但毋庸置疑的是它是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的瓷器品味。
我们讲19世纪晚期，会提王尔德，会提波德莱尔。
但不要忽略了，在这场文学、时尚、绘画、建筑交织的盛宴中，于转角处，可能就有一只从东方漂洋过海去的墨地彩瓷花瓶。
19世纪墨地彩瓷花鸟纹方瓶
大都会博物馆藏
END
参考文献
[美]谢林·布里萨克/[美]卡尔·梅耶：《谁在收藏中国》
《一个时代的品味：十九世纪墨地彩瓷》
王辇：《欧美墨地五彩的年代之争》
张婉真：《法国十九世纪后期对于中国陶瓷的书写与鉴赏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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